蟬鳴和鳥啼日夜不停歇，夏日的太陽毒辣耀眼，夜晚的清風吹不散地表噴湧而起的熱氣。

程野每每在晚霞閃現在天空時，都會打了一桶桶井水潑灑在院裏的地面上，以清涼的井水帶走熱燥的氣息，讓屋子附近的溫度降下來。

這晚，和球球、菟菟來回親了臉頰的奶爸群春，溫柔地撫著他們睡覺了。天氣有些燥熱，屋子裏的小風扇又不能對著小寶寶吹，只能通過吹向墻角，由此反彈回來，讓整個房間的空氣流通起來。

群春用蒲扇輕輕扇風，哄睡了兩個小家夥，就到樓下庭院裏找程野。

此時已經八點多，外面一盞橘黃色的燈亮著，程野高大的身影就在橘黃燈下顯現。

“都睡著了？”程野剛好在水井邊，撈起水桶裏冰鎮的西瓜。

“嗯，最近中午都鬧著不睡覺，晚上就困得快、睡得早。”群春看他在石凳上切開西瓜，一抹嫣紅水潤的顏色“呲”地顯露出來。

西瓜是程野和村裏人買的，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恢覆使用原先的貨幣了，日子好像和以往慢慢接軌了。

因為家裏只有兩個人能吃，程野買的西瓜不大，他切開兩半後，將其中一半遞給了群春，插上湯匙，方便他大口大口舀著吃。

群春雙手接過，青白條紋的瓜皮冰涼，鮮紅的瓜肉綴著一幾粒黑亮的小核，他舀了一口就往程野嘴裏送。

“甜嗎甜嗎？”

程野早就習慣了群春每次第一口總喜歡餵給自己的動作，他笑了說：“甜啊。”群春這才滿意地開始給自己投餵一大勺的西瓜。

甜爽冰涼的西瓜特別解渴消暑，讓人渾身的熱燥頓時消失殆盡，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他們倆坐在庭院的竹藤椅子上，兩人並排著靠在背墊上，一個低頭啃瓜，一個擡頭瞇眼咬著湯匙。

“這兒看星星真是特別清晰啊。”群春咬著湯匙，有些含糊地喃喃。

“繁星好看，不過山裏最閃亮最美的還不是繁星。”程野也擡頭，“差不多這個季節，田地間會有綠幽幽、一閃閃的螢火蟲……”群春想象到那樣的畫面，也是忍不住屏息感嘆。

“過一段時間，帶著你去田邊看。”程野發覺他一臉向往，便記了下來。

“哎好！”群春以往也聽過什麽螢火蟲展，但是總覺得，那樣子的展覽對於螢火蟲而言，其實是滅頂之災，他並沒有出錢看過這樣的展覽，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等到中秋節的時候，山裏看月亮會又圓又大，觸手可及……”程野給他說著山裏的事兒，群春也聽得津津有味。

一個念頭蹦上心，群春忽然問：“你的生日是什麽時候呀？”他們在一塊好久，都還不知道對方的生辰何月何日。

“……六月底。”程野垂眸想了想，不太確定，因為他也有好多年沒過生日了，只是每次桂嬸都會給他煮長壽面慶賀。

“幾日？我也是六月底。”群春眉一挑，心想兩人的生日還真是隔得近啊。

“忘了是二十七還是二十八了。”程野不太清楚地說。

“啊我是二十八的！”群春樂了，“我們還真是有緣，生日都是如此相近。”

程野但笑不答，只聽見群春繼續說：“以後，我們倆一塊過生日。”

“好。”程野輕輕吻了他的嘴角，“以後都和你一起過日子。”

群春低聲吃吃笑。

他吃著西瓜，感受著山野間夾帶著草木泥土芬芳的涼風，忽然又聽程野出聲說：“群春，我們過幾天到外面去看看房子吧。”

群春手裏的瓜都差點兒掉了：“什麽？”

“我們……可以在外面買一套房子。”程野聲音沈沈。

群春想起來了，終於沖上話費能夠繼續通網之後，某一日他在正廳裏玩手機，刷網頁，看到新聞上說，因為這一場異變，城市周遭的房價跌了不少，為了刺激大家消費，繼續讓社會運行，相關部門做了特別多工作。

他當時就說笑著把這些念給了一旁給球球餵牛奶的程野聽，當時程野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反應，群春還以為，程野是沒有想那麽多，他也沒當回事兒。

想不到，程野居然現在又提了出來，那一日，他應該是默默記在了心裏的。

“……為什麽呀？”群春心裏自然有千百種想法，但他想聽聽程野怎麽說。

“球球和菟菟他們遲早會長大的，總不能讓他們以後一直和我們倆住在大山裏。”程野一雙黝黑的眼睛看過來，群春也望著他。

“現在趁著能買得起房子，先買一套留著，以後興許用得上。”

“而且……如果有一天你有些厭倦這裏的生活，我們可以搬出去。”程野說完，不再出聲，默默地看著群春。

群春心裏一緊，就是見不得他這麽說話。

他整個上半身壓過去，撲上去捂住程野的嘴巴，哼了一聲說：“別說奇奇怪怪的話，我才不會對你、對這裏厭倦。程野，你得對自己有信心。我也不是很好很好的人……”

“過幾天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群春松手，雙手捏捏他的臉頰。

程野這才低下頭笑了，說“好”。

……

把球球和菟菟拜托給桂嬸和秦叔，群春和程野又一次出山進城了。

以往群春在城裏時，總時不時能聽見山裏的人想進城，城裏的人想進山的類似言論，大概奔跑疲憊了就想停歇、悠閑自在了就想刺激。

他覺得程野提出要在城市裏買一套房子的建議並不奇怪，因為他們還有下一代的小寶貝們。就像程野自己說的，以後的路讓球球和菟菟自己選擇，他們想做什麽都可以，遵從自己的內心就好。

因為對小寶貝們的愛，兩個爸爸都是一心想要他們過真正歡樂的日子。

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後，兩人到了城裏。群春終於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了過往的車輛，也不用提心吊膽會不會有奇怪的植物人忽然沖出來阻攔襲擊他們了。

大馬路上寬大臃腫的公交車走走停停，黑白灰的小汽車在路上堵成了長龍，現在已經是下班高峰期了。原本就燥熱不已的盛夏正午，因為堵塞而顯得更為熱燥難忍。

“程野，在前邊那兒停車。”群春憑著感覺，讓程野停好車，兩人一起下了車後他拉著程野，走幾十米到了銀行。

“我查查卡上還有多少錢。”群春手裏有三張卡，一張是他自己成年之後辦的，另外兩張都是以前爸爸用他作戶頭開的卡。

程野跟著他到了自助服務櫃臺，群春先查了自己的卡，他自己的卡上還有六萬多，曾經爸爸媽媽給他的一張卡上有一百萬，另一張有三十多萬。他想，這些錢應該也足夠了。

“你也要查一查嗎？”群春轉過身，見程野站在一米之後，不禁鼓了鼓臉頰，他們都已經那麽親近了，居然還走那麽遠避嫌。

“不用了，我還記得卡裏有多少錢。”程野雙手插兜，見群春弄好了，才同他一塊離開銀行。

“不急著去看房，我們先去吃飯吧。”程野他們是預留了兩天時間在城裏的。

兩人一同走進附近的一家飯館，透明的墻玻璃望進去，裏面真是熱鬧擁擠。他們還在門口，就感覺到了從門縫爭先恐後湧出來的冷氣，讓二人不由得放松下來。

程野走在前面，帶著群春一塊走到了裏邊角落的二人桌，相對著坐下。

一路走過來，群春看著周圍吃飯的客人，先是被他們桌面上的香噴噴、色澤艷麗的食物吸引，有麻辣香鍋、豬肚雞、雞公煲還有一大盆紅艷艷的麻辣小龍蝦，群春默默地左顧右望，心想這家飯館還真是海納百川，什麽菜式都有啊。

從桌面上的吃食中移開目光，群春這才悄悄打量著在座的客人們。

似乎大部分的植物人都已經掌握了如何將身上的植物收縮隱藏的辦法，除了有些小朋友頭頂會冒出一棵芽兒，晃晃悠悠地往上飄蕩著，有些人的生長在耳垂上的玉露、臂膀上的金線重樓、光滑脖頸上的一圈圈佛珠錦，也成了最美麗的點綴裝飾。

群春默默收回了眼神，兩人坐下之後，眼見著上菜的服務員仿佛生長了三頭六臂，如章魚八爪一樣的褐色粗莖從她的左右肩膀處射出，每一條粗莖上都平平穩穩地托著圓碗、大盆麻辣小龍蝦、小鐵鍋，或是卷著五六瓶啤酒。

“太厲害了。”居然還能有這種操作。

“嗯，你想吃什麽？”程野讓群春想好吃什麽，他是沒什麽所謂的。

兩人點了菜，剛剛那個服務員也很快用她的“六臂”一起上了菜，速度之快，效率之高，這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技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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